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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的灯灭了。门打开,白大褂裹着一身消毒水的寒气:“暂时止住血了,急性胃出血。但情况……是晚期了,扩散严重。”医生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王轱辘惨白的脸上,“老人家太虚,得静养。”
深夜的病房只剩下壁灯的昏黄。张婶陷在雪白的被褥里,像一截燃尽的枯柴。她挣扎着抹上的胭脂,在蜡黄的脸颊上晕开两团残霞般的红,刺目又凄凉。手腕上那只早已褪成铁灰色的福利院旧银铃,随着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偶尔轻颤一下,发出细如尘埃的窸窣声。王轱辘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背脊弯成了沉重的弧度,他的头深埋进两腿,肩膀无声地耸动。李青走过去,温热的手心落在他绷紧如满弓的背脊上。他猛地抬手抹脸,抬头时眼底满是赤红,声音粗粝如砂纸:“那年……家里没粮了,饿得眼睛冒金星,她省下最后半块杂合面馍馍,掰碎了用热水泡开,一勺一勺,硬是灌活了我……那时候,我叫王建国。”他攥紧口袋里那张油纸,指节惨白,“现在,我连给她……”话被汹涌的哽咽死死堵在喉咙里。
李青蹲下身,柔软却坚定的手覆在他紧握的拳上。她没言语,只是凑近,一个轻缓温热的吻落在他汗湿的鬓角。那吻像一小块烧红的炭,瞬间熔化了王轱辘眼底冻结的冰层,泪水决堤而出。他侧过头,额头重重抵进李青的肩窝,滚烫的液体迅速洇湿她单薄的衣衫,灼热的重量压下来,他像个在荒原跋涉太久终于找到归途的迷途者,在她无声的怀抱里,释放着积压了三十年的惶恐与剧痛。李青环抱着他,手指轻轻梳理他粗硬的短发,感受着他身体深处无法遏制的震颤。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属于大山的沉黑夜色,只有远处合作社新搭的喜棚下,几盏没撤走的红灯笼,在湿冷的夜风里晕开几团模糊的光晕。
天边刚泛起蟹壳青,青山村合作社的晒场上就已经有了响动。昨天铺的红毯被夜雨泡得颜色深黯,黏着爆竹的碎红纸屑,一片狼藉。李大勇闷头挥着大竹扫帚,嚓嚓地刮着水泥地上的泥污。杨雪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粗陶海碗,脚步匆匆穿过空旷的晒场,钻进卫生所隔壁临时支起的小灶棚。灶膛里柴火噼啪,大铁锅里翻滚着粘稠的米粥,混着切得极细的青菜末,一股米香裹着淡淡的草药气弥漫开。
“雪丫头,”七叔公背着手踱进来,老花镜架在鼻梁上,手里捏着几张纸,“省里推广会后续的材料,有几处章程还得紧着补。”他朝锅里瞥了一眼,“这是给张婶的?”
“嗯,”杨雪用长柄勺搅动着,“托人寻的偏方,粥里加了碾碎的山药粉,还有一点白芨面儿,说养胃止血。”她叹了口气,眼圈微红,“就是不知道……还喝不喝得进。”
“尽人事。”七叔公声音沉哑,带着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韧劲。他目光投向门外,李大勇的儿子菌生正蹲在晒场边湿漉漉的泥地上,旁边是梨生。两个孩子的小手沾满黑泥,正小心翼翼地把几株被雨水打得蔫头耷脑、根上还带着泥坨的野花,往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盆里栽。那是菌生从自家院墙根刨出的半死不活的指甲草,还有梨生在溪沟边挖的几棵开着细小黄花的苦菜。
“你俩弄啥呢?”七叔公问。
菌生抬起糊满泥的小脸,神情是少有的郑重:“栽花!给张奶奶屋里头添点亮色!张奶奶稀罕花儿!”梨生也跟着用力点头,小手脏兮兮的。
七叔公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言语,只是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帮他们把那个破陶盆在湿泥地上挪得更稳当些。晨光艰难地刺破云层,落在那几株蔫巴巴却硬挺着的小花上。
王轱辘是被一阵细碎又执拗的敲打声惊醒的。他趴在张婶病床边的小木桌上打了个盹,猛地抬头,发现李青不知何时出去了。病房里死寂一般,张婶昏睡着,手腕上的铁灰铃铛纹丝不动。那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他循声过去,推开虚掩的工具间门。昏暗的光线从高窗透入,李青背对着他,蹲在一堆杂物前。她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一个破旧不堪的竹编暖手笼。笼子散了架,好几根篾条断了,她用一把小钳子,笨拙却专注地将新的细竹篾一点点穿进去、固定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脚边地上摊着一块干净软布,上面散着针线、小钳子和备用的细篾。
“哪翻出来的老物件?”王轱辘走过去,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挨着她蹲下。
李青没抬头,手指在篾条间灵巧穿梭:“库房最里头刨出来的。娘一到数九寒天,手脚冰得像石头。以前听她念叨过,刚来村里那阵儿,有这么一个笼子,怀里揣着,从心口暖到脚底板。”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后来……大概是实在没辙,换粮了。”她手指用力,将一根新篾条小心嵌入断裂处,“我想把它修好,灌上滚水捂着,总比光抱着输液瓶子强些。”她咬住下唇,使劲将篾条末端压紧,指尖猝不及防被粗糙的竹片边缘划了一道,立刻沁出一粒鲜红的血珠。
王轱辘一把抓住她的手,眉头紧锁:“毛手毛脚!”话是责备的,动作却极轻。他捏着她那根受伤的手指,下意识就要往自己嘴里送,想用最土的法子止住那点血。李青却猛地抽回手,脸颊倏地飞红,嗔他一眼:“脏!”她胡乱在衣角抹掉血迹,又低头对付那暖笼,耳根的红晕却久久不散。王轱辘看着她微红的耳廓和专注的侧影,心里那块沉甸甸、名为绝望的坚冰,似乎被这笨拙的修补悄然撬开一丝缝隙,透进一缕微弱的光。他没再吭声,默默拿起旁边一根篾条,学着李青的样子,帮她一起固定那竹笼的筋骨。狭小的工具间里,只有篾条摩擦的窸窣声,和两人偶尔交错的、带着暖意的呼吸。
日头爬过晒场东头的老槐树梢。张婶短暂地睁开了眼。杨雪送来温着的药粥,李青舀起一小勺,吹了又吹,小心送到唇边。张婶只勉强咽了两三口,便虚弱地摇头。她浑浊的目光缓缓掠过床头那个破陶盆里蔫头耷脑却硬撑着开的小花,又落在李青刚修补好、放在床沿、还带着新篾条清气的旧竹暖笼上,枯槁的脸上极其缓慢地牵动了一下,如同一个未成形的笑意。王轱辘把梨生叫到床边,菌生也凑过来。两个孩子扒着床沿,叽叽喳喳又拼命压低嗓门报告:七叔公用算盘珠子教他们数数了,李大勇叔把被雨淋坏一角的合作社牌匾修好了,杨雪婶熬粥时差点把锅底烧穿……
“好……都好……”张婶气若游丝,吐出几个字。她费力地将目光转向王轱辘,枯瘦的手在被子底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王轱辘立刻俯身凑近。
“轱辘……合作社……别耽搁……”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残存的力气。
王轱辘重重点头,眼眶滚烫:“娘,放心,七叔公和大勇盯着呢,耽搁不了。您就踏踏实实养着。”他宽厚粗糙的手掌,轻轻覆在张婶那只露在被子外、布满老年斑和青紫色针眼的手背上,传递着无声的承诺。那只手,冰得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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