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千年阴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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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风阴冷，灌入衣领，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浓重潮湿、几乎凝成实质的土腥气，吹得慕容澈的衣袍紧贴在身上，猎猎作响。他立在嶙峋的岸石之上，脚下是湿滑腻脚的青苔，稍有不慎便会滑入那翻滚的浊流。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一瞬不瞬地审视着河面上那些随着浑浊波涛起伏的森然白骨。数量之多，令人心惊肉跳。每一具骸骨的手腕脚腕处，都死死缠绕着猩红色的细绳，那红色在幽暗的月色映照下，鲜艳得仿佛刚用活血染过，随着水流轻轻摆动，如同无数招魂幡在舞动，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祟与诡谲。这绝非寻常水鬼害人那般简单，更像是一种持续性的、有目的的邪法。如此多的骸骨，如此统一的死状，分明是某种邪恶仪式的产物，透着一股计划周密的冷酷与残忍。

司徒朔瘫软在不远处的泥地上，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撞击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嘴里发出细碎不成调的呜咽，间或夹杂着“娘啊”、“饶命”之类的含糊字眼。一股浓烈的尿骚味混杂着恐惧的酸腐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在这阴冷的河风中格外清晰，熏得人几欲作呕。他显然已经吓破了胆，别说连滚带爬，就是蠕动一下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

慕容澈眉峰微蹙，对那气味不适地偏了偏头，随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胸腔中翻腾的情绪被强行压下。眼前景象诡异至极，那水猴子借尸遁走，河中又浮现如此多的红绳骸骨，背后定然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不再迟疑，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司徒朔的后衣领，像是拎一只瘟鸡般，毫不费力地将他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司徒朔轻飘飘的，几乎没有多少分量，双腿在空中无力地乱蹬了几下。“带我回你的窑洞。”慕容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寂静的河岸边显得格外清晰。

司徒朔此刻六神无主，魂不附体，闻言只是下意识地胡乱点头，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任由慕容澈半拖半拽地将他带离了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河岸。他一路踉跄，口中还断断续续地念叨着：“鬼……水鬼……好多白骨……都来索命了……”脚下不时被石块绊到，发出“哎哟”的短促痛呼。

回到司徒朔那简陋的窑洞，洞内光线昏暗，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方才司徒朔失禁留下的骚臭，以及恐惧凝结成的冰冷气息，令人作呕。慕容澈随手将司徒朔扔在冰凉的土炕上，后者立刻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嘴里还发出“呜呜”的抽泣声。慕容澈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狭小空间内的每一处。窑洞确实不大，除了一铺光秃秃的土炕，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旧桌子，几件粗陋的陶器，再无他物。墙壁上挂着几件破旧的渔具，散发着经年累月的鱼腥和霉味。一切都显得那么贫瘠和普通，与这河边发生的诡异之事格格不入。然而，慕容澈的直觉告诉他，线索，或许就藏在这不起眼的地方，在这看似一览无余的简陋之中。

他的目光仔细地巡梭过每一寸墙壁，每一件物品，连蛛网和墙角的积灰都不放过，最终落在一个不起眼的土炕边缘。那里有一块砖石的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显得略新一些，边缘的缝隙也比其他地方要大上少许，似乎经常被挪动。慕容澈走过去，伸出手指在那块砖石上轻轻一叩，声音略显空洞，与其他实心砖块的沉闷声响截然不同。他指尖微一用力，那砖石竟向内凹陷少许，随即被他抽了出来，露出了一个不大的方形暗格。

暗格之中，没有金银财宝，只静静地躺着一本线装的册子。册子的封皮已经泛黄发脆，边角多有磨损，带着一股陈旧的霉味，隐约间，还有一丝极淡的墨香混杂其中。

慕容澈心中一动，将那册子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入手微沉，纸张的质感也颇为考究，绝非寻常人家之物。

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清了封面上用古朴隶书写就的五个大字——《黄河阴婚契》。

这五个字，如同五个冰冷的烙印，透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阴森气息。

他翻开册子，映入眼帘的是泛黄的纸页，上面用毛笔工工整整地书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字迹清秀，却记录着令人发指的内容。

其上赫然记载着，百余年前，这黄河边的断水村屡遭水患，河水泛滥，良田被毁，村中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为求风调雨顺，平息所谓的“河神之怒”，村中耆老竟想出了一个邪恶至极的法子：挑选村中因水溺亡的未婚男女，为他们配阴婚，然后将“新人”连同祭品一同沉入河底，献祭给河伯，以此换取村庄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