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黑潮断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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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幽蓝维生液在血管般遍布躯壳的金属管道内奔流。每一次循环都带来深入骨髓的、被强行缝合的剧痛与凝滞。裴度残存的意识悬浮在这片痛楚与冰冷的混沌之海上，如同被钉在手术台上的标本，清醒地感受着存在被撕裂又强行拼凑的过程。

视野是破碎的，被头盔内壁上流淌的冰冷数据流和警告红光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

【躯体重构…完成度…32.7%…】

【能量核心…融合稳定…输出功率…限制阀值15%…】

【神经链接…同步率…67.4%…波动剧烈…】

【警告：熵寂力场…前沿波…接触倒计时…3分17秒…】

冰冷的逻辑指令如同钢针，不断刺入他混乱的意识。剧痛是存在的唯一坐标。断裂的腰部以下被冰冷的金属脊柱和仿生液压传动结构取代，沉重的合金足部深陷在粘稠的污秽泥沼中，每一次试图移动都伴随着金属关节刺耳的摩擦呻吟和神经链接端口传来的、撕裂灵魂般的同步延迟痛楚。残存的星穹法则躯干部分被厚重的暗银装甲板强行覆盖、铆接，那些狂暴蠕动的暗红能量残余被更粗的、流淌着幽蓝维生液的合金管道强行包裹、压制，如同给濒临爆炸的熔炉套上了沉重的枷锁。左臂只剩下肩部残端，被接驳上一段粗壮的、覆盖着反应装甲的机械臂，手指是冰冷的合金利爪，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唯有头颅，大部分还保留着原本暗金的法则结构，被一个棱角分明的暗银头盔包裹，冰冷的金属边缘紧紧压迫着太阳穴。头盔面甲是一整块单向透光的暗红晶体，视野受限，只有头盔内部投射的数据流和闪烁的红光。

他成了一个怪物。一个法则与钢铁强行缝合的、行走的残骸。星穹的辉光被囚禁在厚重的装甲之下，只剩下内部流淌的幽蓝和偶尔从装甲缝隙中泄露出的、代表不稳定能量的暗红微光。

“呃…啊…” 一声压抑着极致痛楚和金属摩擦噪音的嘶哑气音，从头盔内部传出。裴度试图抬起那沉重的合金右臂，动作僵硬、滞涩得如同锈蚀了万年的门轴。神经链接的延迟和剧痛让他对这条手臂的控制充满了撕裂感。

“能量…有限…动作…优化…节省…”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头盔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感。是那个金属造物——守望者。它此刻就在裴度右前方数米处，沉重的暗银装甲上沾满了新鲜的泥浆，那条扭曲的残腿在泥沼中拖行，留下深深的沟壑。它仅存的相对完好的手臂拖曳着那个长方体的金属源质箱，箱体侧面的指示灯疯狂闪烁着警告的红光。它的暗红晶体视窗死死锁定着西北方向那片正无声吞噬天地的粘稠黑暗，视窗内的猩红警报光芒将周围的污秽泥沼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熵寂黑潮！那粘稠的、否定了光与存在的终极之暗，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巨兽之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舔舐着地平线！距离更近了！裴度透过暗红晶体面甲，能清晰地看到黑暗前锋所过之处，空间呈现出怪诞的褶皱和扭曲，几座如同山峰般巨大的金属废墟残骸，在被黑暗触碰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塌陷、化为随风飘散的灰白尘埃！没有声音，只有那席卷灵魂、仿佛宇宙骨架在哀鸣的恐怖嗡鸣，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刺着他被改造后的神经！

灭绝的气息，如同冰冷的实体，扼住了这片废土的咽喉！

“逃…路径…计算…最优…方舟…核心…” 守望者的电子音急促而冰冷，带着金属摩擦的噪音。它猛地向前迈出一步，沉重的金属足部深深陷入泥沼，粘稠的污秽泥浆几乎淹没了它的膝盖。“跟…上…或…湮灭…”

逃？裴度残存的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指令中挣扎。沉重的钢铁之躯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神经链接端口传来的、要将意识撕裂的剧痛和迟滞感。方舟核心？那是什么？是唯一的生路？还是另一个绝望的陷阱？

没有时间思考！求生的本能，混合着许霜药最后烙印在他核心深处的冰冷指令——“活下去”——如同最后的燃料，点燃了他即将熄灭的意志！

“吼——！” 一声混合了痛苦、金属扭曲与星辰回响的咆哮，从头盔中爆发！裴度强行驱动那具陌生的、沉重的钢铁之躯！包裹着右腿的厚重液压传动结构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巨大的合金足部猛地从泥沼中拔出，带起大蓬污秽的泥浆，重重地向前踏出一步！

砰！

泥浆飞溅！整个大地仿佛都震颤了一下！同步延迟带来的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残存的星穹躯干部分在装甲下剧烈痉挛！

【神经链接…过载警告…】

【能量核心…输出波动…！】

冰冷的警告在视野中刷屏。

“废物…效率…低下…” 守望者的电子音带着冰冷的评判，它没有回头，仅存的独臂猛地发力，将沉重的源质箱甩到身前更远一点的位置，同时残腿配合着独臂，以一种更高效但也更消耗能量的方式，在泥沼中强行推进！“加速…黑潮…吞噬…倒计时…2分48秒…”

废物？裴度熔金的瞳孔（透过暗红晶体面甲，只剩下两点燃烧的暗红余烬）猛地收缩！星穹的骄傲与此刻的无力感如同两把烧红的刀子，狠狠绞动着他的意识！他死死咬住牙关（如果那金属化的下颚还能称之为牙关），强行忽略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再次驱动沉重的左腿！

砰！砰！砰！

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废土上回荡，如同敲响的丧钟。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的呻吟、泥浆的飞溅和神经链接处传来的、几乎要让他晕厥的剧痛。沉重的装甲束缚着残存的法则之躯，如同背负着一座金属坟墓。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奔跑，而是在用这具缝合怪物的身躯，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在粘稠的死亡泥沼中……向前爬行！

守望者始终领先数米，它的推进方式带着一种机械特有的、不顾损耗的冷酷效率。沉重的源质箱在泥沼中拖行，犁开深深的沟壑。它暗红的视窗不断扫描着前方复杂的地形——倒塌的巨型金属梁柱形成的障碍、深不见底的泥浆陷阱、被污秽藤蔓覆盖的金属斜坡…

“左…37度…绕行…能量陷阱…” 冰冷的指令毫无预兆地传来。

裴度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强行扭动沉重的钢铁之躯，笨拙地转向。就在他刚刚偏离原路线不到两秒，他原先路径前方一片看似平坦的泥沼区域，突然无声地塌陷下去，露出下方闪烁着不祥幽蓝电弧的、如同巨大生物胃囊般的能量熔池！翻滚的粘稠能量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强酸气息和法则扭曲的波动！

【高能…腐蚀性…熵增陷阱…规避…成功…】

冷汗（如果这具躯壳还能产生冷汗的话）瞬间浸透了裴度的意识。

“右…攀爬…废弃…能量导管…捷径…” 指令再次响起。

前方是一座由倒塌的星舰引擎残骸堆积而成的小山。守望者已经用它仅存的独臂和残腿，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扒着裸露的、滚烫的金属管道和扭曲的合金骨架，向上攀爬。沉重的源质箱被它用残腿的装甲卡在缝隙中，一点点向上拖拽。

裴度看着那陡峭、布满锋利金属断口和灼热管道的斜坡，感受着体内能量核心的剧烈波动和神经链接的剧痛，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袭来。

“爬…或…死…” 守望者的电子音从上方的金属残骸缝隙中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

死？不！裴度眼中那两点暗红余烬猛地爆发出疯狂的光芒！他低吼一声，沉重的合金利爪（左臂）狠狠插入滚烫的金属管道！嗤啦！金属摩擦和高温灼烧的剧痛瞬间传来！他无视警告，沉重的合金右足蹬踏在另一块凸起的、布满锈迹的装甲板上，强行发力！

嘎吱——！

金属扭曲变形！沉重的身躯向上挪动了半米！左臂的合金利爪在滚烫的管道上留下深刻的划痕，神经链接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一步，又一步！每一次攀爬都如同在刀山上打滚！厚重的装甲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刮擦，发出刺耳的噪音，留下深深的凹痕。灼热的管道将覆盖腿部的装甲烫得通红，内部的仿生结构发出过载的警告。头盔内的数据流疯狂刷屏，能量核心的输出功率被迫提升，那被幽蓝维生液强行压制的暗红能量残余开始不安分地躁动！

“快…黑潮…加速…” 头顶传来守望者冰冷的催促。它已经攀上了残骸顶部，暗红视窗死死盯着后方。那片吞噬一切的粘稠黑暗，已经不再是地平线上的阴影，而是如同遮天蔽日的死亡幕布，从后方滚滚而来！黑暗的前锋距离这片金属残骸山丘，已经不足千米！空间扭曲的褶皱清晰可见，无声无息间，几根矗立在残骸山丘侧面的、高达百米的巨大金属桅杆，在被黑暗的边缘轻轻“触碰”后，如同脆弱的沙雕，瞬间崩解、化为飞散的灰烬！

灭绝的寒风，已经吹到了后背！

“呃啊啊啊——！” 极致的死亡威胁压倒了所有的痛楚和迟滞！裴度发出一声源自灵魂的咆哮，沉重的钢铁之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合金利爪深深嵌入头顶一块巨大的扭曲装甲板边缘，沉重的右足在下方猛地一蹬！

轰隆！

他脚下那块支撑的金属板承受不住巨力，瞬间断裂、坍塌！但裴度也借着这股力量，如同出膛的炮弹，猛地向上窜起！沉重的身躯狠狠砸在残骸山顶的边缘！金属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他爬了上来！代价是右腿的液压传动结构发出刺耳的爆裂声，内部管线崩断，幽蓝的维生液如同血液般从装甲缝隙中喷溅出来！剧烈的失衡让他向前扑倒！

一只覆盖着厚重装甲、冰冷刺骨的金属手掌，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他胸前一块凸起的装甲板，强行稳住了他向前扑倒的势头！

是守望者！它不知何时已经转身，仅存的独臂死死抓住了裴度。暗红的晶体视窗近在咫尺，两点猩红的光芒冰冷地映照着裴度头盔面甲上流淌的数据流和倒映出的、后方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终极黑暗！

“看…前方…” 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命令的紧迫感。

裴度艰难地抬头，顺着守望者视窗的方向望去。

越过这片金属残骸山丘，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但同样布满巨大金属残骸和污秽泥沼的盆地。而在盆地的最中心，在无数倒塌的巨构建筑如同朝拜般拱卫的地方——

一座山！

一座由无数巨大、厚重、风格古老而冰冷的暗银色金属板块，如同被无形巨手强行挤压、堆叠、熔焊在一起的金属之山！它庞大到占据了整个视野的中心，高度远超周围所有的废墟，如同匍匐在废土上的远古泰坦遗骸！山体表面布满了巨大的撞击坑洞、深不见底的撕裂性伤痕、以及能量武器轰击留下的、如同熔岩冷却后的狰狞疤痕！厚重的装甲板扭曲翻卷，裸露出内部如同迷宫般复杂的金属骨架和断裂的、粗如巨树的能量管道，管道的断口处，偶尔还有微弱的、如同垂死心跳般的暗蓝色电弧在闪烁！

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沉重、带着无尽沧桑和冰冷科技感的磅礴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汐，从那座金属巨山的方向扑面而来！这股气息是如此强大，甚至暂时压过了后方那吞噬一切的熵寂黑潮所带来的灭绝恐惧！

方舟！远古人类文明的终极造物！承载着最后火种的堡垒！虽然只剩下这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残骸，但仅仅是这遗骸的规模与散发出的气息，就足以震撼灵魂！

而在那金属巨山朝向他们的这一面，靠近山脚的位置，一个巨大的、由厚重到超乎想象的装甲板构成的拱形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通往未知深渊的咽喉，赫然在目！入口的边缘流淌着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幽蓝色能量纹路，如同垂死巨兽血管中最后流动的血液。

那里！就是守望者口中的方舟核心入口！

生路！就在眼前！

然而——

嗡——！！！

后方那令人灵魂冻结的熵寂嗡鸣，瞬间拔高到了顶点！如同亿万头垂死星辰发出的最后哀嚎！

粘稠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已经彻底吞没了他们脚下的金属残骸山丘的后半部分！如同汹涌的黑色海啸，带着湮灭万物的绝对死寂，朝着山顶上两个渺小的身影……狠狠拍下！

空间在裴度眼前剧烈扭曲、折叠！他甚至能“看到”构成山丘的金属残骸在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瞬间失去所有色彩与结构，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死亡！已至身后！

“跳！” 守望者的电子音如同炸雷般在裴度头盔内响起！冰冷、决绝！

在黑色海啸即将吞噬山顶的亿万分之一秒，守望者那抓住裴度胸甲的铁钳般的金属手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力！它并非将裴度推向山下，而是以自身沉重的躯干为支点，独臂猛地向后一抡！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传来！裴度沉重的钢铁之躯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身不由己地被狠狠甩向空中，朝着山下盆地、朝着那座金属巨山、朝着那幽暗的拱形入口方向……急速坠落！

在身体被抛飞、视野天旋地转的瞬间，裴度最后看到的景象，永远烙印在了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

那个拖曳着源质箱、残破不堪的金属守望者，在将他抛飞之后，猛地转身，独臂狠狠拍向身旁那个沉重的源质箱！

嗡——！！！

源质箱侧面弹开，幽蓝色的“源质”维生液如同被点燃的液态炸药，在守望者冰冷的指令下瞬间被引爆！并非爆炸，而是形成了一道璀璨的、由纯粹秩序法则构成的幽蓝色能量护盾，如同最后一面叹息之壁，死死地挡在了汹涌拍来的熵寂黑潮之前！

嗤啦——！！！！

刺耳的、如同亿万把冰刀刮擦宇宙晶壁的恐怖噪音瞬间爆发！

粘稠的黑暗狠狠撞在幽蓝护盾之上！秩序与混乱，存在与虚无，在这一刻展开了最惨烈的终极对撞！幽蓝护盾剧烈震荡，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表面瞬间布满了代表法则崩解的灰白裂纹！而熵寂黑潮的前进势头，也被这决死的屏障，硬生生地……阻滞了一瞬！

就在这屏障成型的刹那，熵寂黑潮那粘稠的黑暗中，仿佛被这抵抗所激怒，无数条由纯粹“熵寂”法则凝聚而成的、扭曲蠕动的黑暗触须猛地探出！如同亿万条贪婪的毒蛇，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缠绕、穿刺在守望者那残破的暗银装甲躯壳之上！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

守望者沉重的金属躯体在被黑暗触须缠绕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时间加速亿万倍的河流！厚重的装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白、腐朽！表面覆盖的泥浆和锈迹瞬间化为飞灰！内部的精密结构发出刺耳的、如同金属风化的呻吟！它那闪烁着猩红警报光芒的晶体视窗，光芒在接触黑暗的瞬间便彻底熄灭，视窗本身如同经历了亿万年风化，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然后……化为细碎的灰色尘埃飘散！

构成它存在的物质、能量、信息，在熵寂法则的侵蚀下，正被加速推向热寂的终点——彻底的、无意义的死寂！

然而，就在它那金属头颅彻底化为飞灰前的最后一瞬，一道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带着最后一丝逻辑指令的电子音碎片，如同跨越了时空的绝响，穿透了熵寂的嗡鸣，精准地传递到正在坠落的裴度头盔之中：

“污染…核心…钥匙…进入…最终…协议…”

声音戛然而止。

连同那残破的暗银躯壳，连同那璀璨却注定破碎的幽蓝屏障，一同被汹涌而过的粘稠黑暗……彻底吞噬、湮灭、归于永恒的、绝对的……无！

轰——！！！！

裴度沉重的钢铁之躯，如同陨石般狠狠砸在盆地边缘一片相对坚硬的、覆盖着厚厚金属锈蚀物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覆盖全身的厚重装甲发出刺耳的呻吟，内部结构多处报警！神经链接端口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