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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深深掐进掌纹:\"陛下如何处置那一位?\"

朱祁镇转身望向奉天殿外的风雪,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在西宫寝殿,\" 喉结滚动间,语气轻得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刚刚太医说,丹石之毒已入膏肓,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陛下既已重登大宝,可否容老臣前往探视?毕竟... 他曾是您的手足。\" 我长叹一声,做出自己的请求。

\"先生说笑了,\" 朱祁镇忽然侧过脸,目光在我面上逡巡,\"朕自记事起,先生便如松柏常翠,何曾见老?\" 他挥了挥手,\"只是早去早回,朕还等着先生的即位诏书。\"

见到朱祁钰的时候,他的周围站满持刀的禁军,如门神般伫立。我按捺住胸中翻涌的血气,径直闯入殿内,反手甩上殿门:\"都退下!\" 为首百户犹豫间,我摸出怀中的令牌 —— 那是石亨今早刚送我的 \"复辟功臣\" 信物,\"陛下有旨,容我等君臣独处。\"

朱祁钰斜倚在锦被间,形容枯槁如秋日败叶,他强撑着想坐起来,却因臂力不继而滑落,金丝绣被蹭过榻沿。我快步上前托住他后背,触到他瘦得硌手的肩胛骨,心中一痛:\"陛下... 何苦至此?\"

\"先生...\" 他喘着气,指尖抓住我袖口,指甲因长期服药泛着青黑,\"是皇兄... \" 他笑起来,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派您来送朕最后一程吗?他倒是有心。记得幼时还未遭难时,他就喜欢抢朕的饴糖...\"

我摇头,喉间像塞着团浸了冰水的棉絮:\"是老臣自己要来。自陛下登基,臣便疏于职守,避居京郊... 如今方知,有些路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朱祁钰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绣被上,绽开红梅般的印记。

他望着殿外漫天飞雪,眼神忽而清明:\"先生记不记得... 父皇废后,朕被迁到郕王府那日,下着好大的雪... 你偷偷塞给我块糖糕,说 ' 莫怕,总会暖起来的 '...\"

我喉结滚动,想起那个躲在马车里偷偷抹泪的幼童。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先生说句实话... 朕是不是很像汉王?\" 未等我作答,便又颓然松手,\"其实朕知道... 咱们朱家的龙椅,从来都是坐上去容易,下来难。\"

殿外传来锦衣卫的靴声,朱祁镇的催旨到了。我替朱祁钰掖好被角,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将什么东西塞进我掌心,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替朕... 把这个埋在您的小院中...\"

我抬手一看,一块玉珏,朱祁钰给我讲过,这是他幼时胡皇后给的,被逐出皇宫的时候都一直戴着,这么多年从未取下来过。

\"朕这么多年都在恨您,是您做了父皇的刀,将朕的人生彻底改变,但要不是您,朕可能早就冻死在那从未修缮,千疮百孔的郕王府,只一方草席裹身,先生,咳咳...朕真是不知怎么面对您啊。\"

殿门轰然洞开,石亨带着锦衣卫闯入,身后抬着裹尸的草席。朱祁钰望着那草席,忽然笑出泪来:\"原来... 真的是草席啊...\"

我攥紧玉珏转身,听见他在身后轻声说:\"先生... 对不起...\"

朱祁钰的咳嗽声渐弱,石亨的催促声却像重锤般砸在耳膜:\"李公,陛下还等着您呢。\"

我强忍着再看一眼朱祁钰的冲动,快步离开了此地,跨出寝宫门的时候,我也无声的开口:“是我对不起你...”

见到朱祁镇的时候他正在听下属的汇报,见我来了,他随手撤下其他人,笑吟吟的看向我:\"先生可曾想好诏书如何写?\"

抬手示意,旁边的护卫立刻捧来明黄的绢帛,砚台里的朱砂还在微微晃动,像是刚杀了人祭笔。

怀中玉珏的棱角硌着心口,我想起朱祁钰塞玉时的体温。

面前朱祁镇的影子笼罩着我,与朱瞻基当年诱逼汉王时的姿态分毫不差。

砚台里的朱砂突然泛起涟漪,我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 不是怕眼前的皇权,而是怕这如出一辙的血色轮回。

\"陛下欲如何定性祁钰?\" 我蘸饱朱笔,墨汁顺着笔尖滴在 \"奉天承运皇帝\" 六字上,洇开小片阴影。

朱祁镇伸手按住我的手腕:\"就写他 ' 暴毙于西宫,谥号戾 ',\" 他忽然笑了,\"毕竟,\" 目光扫过殿外的禁军,\"朕总不能让天下人知道,亲兄弟是被丹石毒死的。为君不仁,天罚降临,就是戾。\"

笔尖在绢帛上顿住,\"戾\" 字的最后一点被我拖出长长的墨痕,像极了朱祁钰咽气前的最后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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